第 9 章 见面
ll“竹翠……竹翠……你去哪里啦?”
船舱狭小,只有一张休憩的小榻,时荆平时都让给夏念芝睡了,只在白天夏念芝醒后过来打个盹儿。
壁上的矮梁挂了盏昏黄的油灯,夏念芝借着曳曳的光亮瞄了眼船头。
时荆正在与船夫攀谈。
于是夏念芝就摸了摸腕上的念珠,压低声音唤起了竹翠,“你怎么不理我了。”
依旧没有回音。
念珠如同死物般安静。
夏念芝又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,竹翠也抛下他跑了,一定是嫌他累赘,自己个儿去京城了。
若是……若是他能不这般痴傻无用就好了。
夏念芝垂了眼,他每次胆怯时都会拽住衣摆,现下这白衫角儿都有些脏皱了,若是让冉成渊瞧见了,没准儿又会叱责他。
夏念芝思及此,愣愣地看了看,解开了外衫,将这件月白的锦缎衣衫放到了床头。
他的衣物都是入了侯府之后,段淩给他准备的。
段淩说冉成渊素来喜净爱洁,甚至到了某种吹毛求疵的境界,府里的仆人侍卫一律都得着白衣,还需每日清得一尘不染。
夏念芝傻傻地回忆了起来,好像真是如此:段大哥常穿的是白色窄袖劲服,府里欺负他的家丁穿的是白色短布粗衫,而自己的衣服,也无一例外皆是白色。
整个侯府白森森一片,乍一看瘆人得很。
但是……冉成渊自己却从不穿白衣。
祈笙……貌似也不用穿白衣。
夏念芝扁了扁嘴,好过分。他不喜白衣,他喜的是青衫。
可冉成渊只准他穿白色。
夏念芝越想越觉得气,将那件白袍用力扔到了地上。
这白袍颜色虽素了些,做工却是精良,腰束上绣了祥云纹的图案,夏念芝穿上后分外清雅如仙。他本来就打算穿上这身衣服进京找冉成渊的。
时荆跟他说过,再过几日他们就能到达京城了,时荆还说自己认得冉成渊,知道冉成渊在哪儿,他就快能见到冉成渊了。
夏念芝忽然又不生气了,他弯腰捡起那件衣袍,笨拙地掸了掸上面的灰尘,小心翼翼地叠好压在了枕头边。
“小傻子,睡了吗?”
船舱外忽然传来了时荆的声音。
“……”
夏念芝旋即躺到床上,抓住被边儿,蒙住脑袋,紧紧闭上了双眼,假装睡觉。
时荆走到他跟前俯身摸了摸他的脑袋,将被褥拽下来一点儿,露出了夏念芝憋得红红的小脸,“真是个小傻子,这么睡觉也不怕闷死。刚刚好像听见你在说话,可能……可能是我听错了吧。”
时荆一边自自语,一边却并没有走,反而是沉默地看了夏念芝良久。
夏念芝不敢动,也不敢睁眼。被下的身子却在轻轻颤动。
自从方才时荆想强亲他之后,夏念芝心底对时荆就莫名生了层惧意。况且……况且他很害怕被时荆发现他是一株仙草。
“你要不是个傻子就好了。”终于,时荆轻叹了一声,起身出了船舱。
夏念芝听到他的脚步越来越远,就悄悄睁开了眼,呆呆地透过窗儿凝望着江面上的银月。
他们都管他叫傻子。
如果不是个傻子就好了。
如果他不是个傻子,竹翠就不会丢下他了。
如果他不是个傻子,别人就不会欺负他了。
如果他不是个傻子,冉成渊……冉成渊兴许就不会那般嫌恶他了……
他什么要是个傻子呢……
真的是因为重生之后失了灵识吗……
他到底又是做错了什么事要受重生之苦……就只是因为得罪上神吗……
夏念芝的记忆越来越错乱,泛酸的眼眶也越来越胀痛,他拼命得猛眨了眨眼,才强压下心头的一点涩意。
眸子却黯淡下来。
他……他也不想当个傻子被人肆意欺辱的。
他……他也会痛的。可是他脑子笨,身子又差,总是无力反抗……
夏念芝难受地闭上眼睛,蜷成一团缩到褥里。
这夜里,夏念芝睡得不□□稳。
他做噩梦了。
梦里的他好像身处在一片旷野之上。
目之所及,四周却全是残破的城墙败垣和熊熊火海。
他睁大眼,竟看到无数的铁马将士在火海中冲锋陷阵,最后化为一把烧焦的枯骨。
更有无数恶鬼冤魂在火海中瞪着血色的眼眶在嘶吼狂吠。
呼啸的风声混杂着擂擂的战鼓声在战场响彻。
火海之外,尸骸枕籍,生灵涂炭,端得是个人间炼狱。
夏念芝怕极了。
他撒开腿不停地跑,不停地跑,企图远离那愈发旺盛的火海,但下一刻,一个身着华袍的男子却突然从天而降,大力地抓住了他,将他狠狠推向了冲天烈焰。
被火光吞噬之前,夏念芝忽然看清了男子的脸。
那个人一双桃眼儿清冽孤寂,薄唇微扬,带了几分讥诮,就那样冷眼看他一点一点地葬身火海。
那个男人……
竟赫然就是夏念芝自己!
*
“小傻子,精神不大好啊?做噩梦了?”
时荆虽比夏念芝小个几岁,却很爱逗他,约摸是叫顺了口,最近总一口一个小傻子的叫他。
“我……我不是傻子。我只是脑子不太灵光了。”夏念芝嘴笨,本能地反驳。
“脑子不好就是傻子呀。”时荆笑得没心没肺,揽了揽他的肩,“方才的面好吃吗?”
夏念芝不着痕迹地避开了。
时荆的手僵在半空中,他脸色微沉,讪讪地缩了回去。
“好吃。”夏念芝自是察觉不到时荆的转变,他点点头说道,“好好吃。肉,很多很香。”
第二日,船刚靠岸,时荆便带夏念芝去集市上吃东西去了。
时荆出手阔绰,给夏念芝点了好些饭菜,还带他尝了本地特色的牛肉酱面,一路上,夏念芝都颇为新奇,四处东张西望。
他每世重生都很短命,鲜少这般有机会逛逛集市。
没想到人间有这么多好玩好吃的东西。若是……若是冉成渊也能陪他一起就好了。
吃完东西后,时荆又打算带夏念芝去置办两身衣服,可夏念芝摆手拒绝了。
他想穿这件白衫去见冉成渊。
见夏念芝如此坚持,时荆也就作罢了。
他脸色有些阴沉,此刻正坐在临窗儿的茶楼,手里拿着的是方才信鸽送来的书信。
夏念芝有些疑惑,问时荆,“你为什么带我来茶楼呀?”
时荆搁下信,倒了一杯茶递给夏念芝,“自然是让你品茶。”
夏念芝启唇,也不知茶水滚烫,端起来就一饮而尽,结果唇-瓣被烫得通红,他委屈地撇撇嘴,看向了时荆,“你为什么不喝?还有刚刚飞来的大……大鸟雀……给你送来了什么……你说好……要带我进京的……”
夏念芝生怕时荆反悔,急急说道。
时荆终于抬眼,笑了笑,“我自然说话算数。我才不会跟冉成渊一样将你这个小傻子独自丢下。只是……”
时荆话锋一转,“此去进京城要途径京郊野地……已无水路可走了。骑上快马,两日便可到,小傻子,你可受得住呢?”
时荆的话音还带上了几分少年人的稚气,他满脸人畜无害地对夏念芝道。
“受得住的。”
夏念芝忙不迭地点头,“我想快点儿入京。”
他想见冉成渊了。
时荆瞅了夏念芝半晌,没有作声了。
临行前,他又特意去镇上的兵器铺买了把短柄匕首别在腰间,对上夏念芝好奇的目光,时荆却温和地说道,“这是备来防身的。”
及至傍晚,他们二人才骑马上路。
夏念芝和时荆共骑的是一匹黄彪马。
他有些不惯,时荆坐他身后将他牢牢地圈在了怀中,隔得太近了。
可时荆说带的银子只够买一匹马了,若是夏念芝执意不肯和他同乘,他只能自己先上路了。
于是乎夏念芝不得不同意了。
他双手紧紧抱住了马儿的脖子,绷直了脊背,尽量不挨到时荆,可是马背颠得厉害,纵使夏念芝如何努力,却总免不了摇摇欲坠。
胸腔中的疼痛又时不时袭来,不知是不是夏念芝的错觉,时荆瞧他小脸惨白,额前冒汗儿的难受样儿,反而故意拉紧缰绳,加快了速度。
“咳咳……”
夏念芝掩住嘴重咳了几声,可时荆却充耳不闻,“小傻子,你不是想快点进京吗?所以这两日我们要连夜赶路。怎么样,受不了了就说出来。”
“我没事……”夏念芝阖上眼,轻声说道。
他已经在马上疾驰一日一夜没休息了,眼前发黑,头痛欲裂,只觉得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。
又过了一天,终于到了燕京城郊的官道。
只是这天却下起了雨。
黄骠宝马正在冒雨疾驰,这马儿行得急,四脚踏上湿软的路面,便扬起了一层飞溅而起的污泥点子。
时荆是练武之人,自是没觉得有什么,只夏念芝身子本就虚弱,又被这场雨淋了个满身,意识都不大清醒了,他有气无力地斜倚在时荆的胸膛上,喃喃唤了声冉成渊的名讳。
时荆的脸瞬间由晴转阴。冷眼看了看他,继续闷声赶起路。
*
第二日,方至卯时,空中的星子并未全退。
天色昏沉,夹着愁雨,淅淅沥沥。
时荆悄悄放慢了速度。
京郊已至,他骑马隐在百丈外的林间,缓缓循着微弱的曦光看去。
不远处林外有一座无名墓碑。
一高冠华服的男子正在多人的簇拥下静立于碑前。
时荆的眼倏忽发红了起来,他咬紧牙关,怒目瞪向男子。
男子却仿若未觉,一直低头不语。
周遭一片死寂。
只有簌簌的雨声和夏念芝无意识的低语交织回荡。
“冉成渊……冉成渊……”
时荆终于回过神,他沉默地瞥了眼躺在怀里的人儿,摸了摸腰间的匕首,骤然狠狠踢了一脚马肚。
马儿受了惊,高声嘶鸣起来,猛地扬起前蹄,竟是要将夏念芝和时荆摔下去。
时荆身手了得,只听“嗖”地一声,他脚尖一蹬,已安然翻身下马。
可夏念芝却被高高甩了起来。
夏念芝瞬间清醒过来,吓得惊叫出声,眼看就要摔到地上,说时迟那时快,许是动静太大,只见不远处那抹黑影竟疾如闪电般地施展轻功飞了过来。
夏念芝死死闭住眼,预想的疼痛却并没有来到,反而身子一轻,稳稳地落入了一个男人的怀抱中。
夏念芝睁开眼,呆呆地搂住了男人的脖子,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胸前,低低地闷声说道。
“冉成渊……我终于找到你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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船舱狭小,只有一张休憩的小榻,时荆平时都让给夏念芝睡了,只在白天夏念芝醒后过来打个盹儿。
壁上的矮梁挂了盏昏黄的油灯,夏念芝借着曳曳的光亮瞄了眼船头。
时荆正在与船夫攀谈。
于是夏念芝就摸了摸腕上的念珠,压低声音唤起了竹翠,“你怎么不理我了。”
依旧没有回音。
念珠如同死物般安静。
夏念芝又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,竹翠也抛下他跑了,一定是嫌他累赘,自己个儿去京城了。
若是……若是他能不这般痴傻无用就好了。
夏念芝垂了眼,他每次胆怯时都会拽住衣摆,现下这白衫角儿都有些脏皱了,若是让冉成渊瞧见了,没准儿又会叱责他。
夏念芝思及此,愣愣地看了看,解开了外衫,将这件月白的锦缎衣衫放到了床头。
他的衣物都是入了侯府之后,段淩给他准备的。
段淩说冉成渊素来喜净爱洁,甚至到了某种吹毛求疵的境界,府里的仆人侍卫一律都得着白衣,还需每日清得一尘不染。
夏念芝傻傻地回忆了起来,好像真是如此:段大哥常穿的是白色窄袖劲服,府里欺负他的家丁穿的是白色短布粗衫,而自己的衣服,也无一例外皆是白色。
整个侯府白森森一片,乍一看瘆人得很。
但是……冉成渊自己却从不穿白衣。
祈笙……貌似也不用穿白衣。
夏念芝扁了扁嘴,好过分。他不喜白衣,他喜的是青衫。
可冉成渊只准他穿白色。
夏念芝越想越觉得气,将那件白袍用力扔到了地上。
这白袍颜色虽素了些,做工却是精良,腰束上绣了祥云纹的图案,夏念芝穿上后分外清雅如仙。他本来就打算穿上这身衣服进京找冉成渊的。
时荆跟他说过,再过几日他们就能到达京城了,时荆还说自己认得冉成渊,知道冉成渊在哪儿,他就快能见到冉成渊了。
夏念芝忽然又不生气了,他弯腰捡起那件衣袍,笨拙地掸了掸上面的灰尘,小心翼翼地叠好压在了枕头边。
“小傻子,睡了吗?”
船舱外忽然传来了时荆的声音。
“……”
夏念芝旋即躺到床上,抓住被边儿,蒙住脑袋,紧紧闭上了双眼,假装睡觉。
时荆走到他跟前俯身摸了摸他的脑袋,将被褥拽下来一点儿,露出了夏念芝憋得红红的小脸,“真是个小傻子,这么睡觉也不怕闷死。刚刚好像听见你在说话,可能……可能是我听错了吧。”
时荆一边自自语,一边却并没有走,反而是沉默地看了夏念芝良久。
夏念芝不敢动,也不敢睁眼。被下的身子却在轻轻颤动。
自从方才时荆想强亲他之后,夏念芝心底对时荆就莫名生了层惧意。况且……况且他很害怕被时荆发现他是一株仙草。
“你要不是个傻子就好了。”终于,时荆轻叹了一声,起身出了船舱。
夏念芝听到他的脚步越来越远,就悄悄睁开了眼,呆呆地透过窗儿凝望着江面上的银月。
他们都管他叫傻子。
如果不是个傻子就好了。
如果他不是个傻子,竹翠就不会丢下他了。
如果他不是个傻子,别人就不会欺负他了。
如果他不是个傻子,冉成渊……冉成渊兴许就不会那般嫌恶他了……
他什么要是个傻子呢……
真的是因为重生之后失了灵识吗……
他到底又是做错了什么事要受重生之苦……就只是因为得罪上神吗……
夏念芝的记忆越来越错乱,泛酸的眼眶也越来越胀痛,他拼命得猛眨了眨眼,才强压下心头的一点涩意。
眸子却黯淡下来。
他……他也不想当个傻子被人肆意欺辱的。
他……他也会痛的。可是他脑子笨,身子又差,总是无力反抗……
夏念芝难受地闭上眼睛,蜷成一团缩到褥里。
这夜里,夏念芝睡得不□□稳。
他做噩梦了。
梦里的他好像身处在一片旷野之上。
目之所及,四周却全是残破的城墙败垣和熊熊火海。
他睁大眼,竟看到无数的铁马将士在火海中冲锋陷阵,最后化为一把烧焦的枯骨。
更有无数恶鬼冤魂在火海中瞪着血色的眼眶在嘶吼狂吠。
呼啸的风声混杂着擂擂的战鼓声在战场响彻。
火海之外,尸骸枕籍,生灵涂炭,端得是个人间炼狱。
夏念芝怕极了。
他撒开腿不停地跑,不停地跑,企图远离那愈发旺盛的火海,但下一刻,一个身着华袍的男子却突然从天而降,大力地抓住了他,将他狠狠推向了冲天烈焰。
被火光吞噬之前,夏念芝忽然看清了男子的脸。
那个人一双桃眼儿清冽孤寂,薄唇微扬,带了几分讥诮,就那样冷眼看他一点一点地葬身火海。
那个男人……
竟赫然就是夏念芝自己!
*
“小傻子,精神不大好啊?做噩梦了?”
时荆虽比夏念芝小个几岁,却很爱逗他,约摸是叫顺了口,最近总一口一个小傻子的叫他。
“我……我不是傻子。我只是脑子不太灵光了。”夏念芝嘴笨,本能地反驳。
“脑子不好就是傻子呀。”时荆笑得没心没肺,揽了揽他的肩,“方才的面好吃吗?”
夏念芝不着痕迹地避开了。
时荆的手僵在半空中,他脸色微沉,讪讪地缩了回去。
“好吃。”夏念芝自是察觉不到时荆的转变,他点点头说道,“好好吃。肉,很多很香。”
第二日,船刚靠岸,时荆便带夏念芝去集市上吃东西去了。
时荆出手阔绰,给夏念芝点了好些饭菜,还带他尝了本地特色的牛肉酱面,一路上,夏念芝都颇为新奇,四处东张西望。
他每世重生都很短命,鲜少这般有机会逛逛集市。
没想到人间有这么多好玩好吃的东西。若是……若是冉成渊也能陪他一起就好了。
吃完东西后,时荆又打算带夏念芝去置办两身衣服,可夏念芝摆手拒绝了。
他想穿这件白衫去见冉成渊。
见夏念芝如此坚持,时荆也就作罢了。
他脸色有些阴沉,此刻正坐在临窗儿的茶楼,手里拿着的是方才信鸽送来的书信。
夏念芝有些疑惑,问时荆,“你为什么带我来茶楼呀?”
时荆搁下信,倒了一杯茶递给夏念芝,“自然是让你品茶。”
夏念芝启唇,也不知茶水滚烫,端起来就一饮而尽,结果唇-瓣被烫得通红,他委屈地撇撇嘴,看向了时荆,“你为什么不喝?还有刚刚飞来的大……大鸟雀……给你送来了什么……你说好……要带我进京的……”
夏念芝生怕时荆反悔,急急说道。
时荆终于抬眼,笑了笑,“我自然说话算数。我才不会跟冉成渊一样将你这个小傻子独自丢下。只是……”
时荆话锋一转,“此去进京城要途径京郊野地……已无水路可走了。骑上快马,两日便可到,小傻子,你可受得住呢?”
时荆的话音还带上了几分少年人的稚气,他满脸人畜无害地对夏念芝道。
“受得住的。”
夏念芝忙不迭地点头,“我想快点儿入京。”
他想见冉成渊了。
时荆瞅了夏念芝半晌,没有作声了。
临行前,他又特意去镇上的兵器铺买了把短柄匕首别在腰间,对上夏念芝好奇的目光,时荆却温和地说道,“这是备来防身的。”
及至傍晚,他们二人才骑马上路。
夏念芝和时荆共骑的是一匹黄彪马。
他有些不惯,时荆坐他身后将他牢牢地圈在了怀中,隔得太近了。
可时荆说带的银子只够买一匹马了,若是夏念芝执意不肯和他同乘,他只能自己先上路了。
于是乎夏念芝不得不同意了。
他双手紧紧抱住了马儿的脖子,绷直了脊背,尽量不挨到时荆,可是马背颠得厉害,纵使夏念芝如何努力,却总免不了摇摇欲坠。
胸腔中的疼痛又时不时袭来,不知是不是夏念芝的错觉,时荆瞧他小脸惨白,额前冒汗儿的难受样儿,反而故意拉紧缰绳,加快了速度。
“咳咳……”
夏念芝掩住嘴重咳了几声,可时荆却充耳不闻,“小傻子,你不是想快点进京吗?所以这两日我们要连夜赶路。怎么样,受不了了就说出来。”
“我没事……”夏念芝阖上眼,轻声说道。
他已经在马上疾驰一日一夜没休息了,眼前发黑,头痛欲裂,只觉得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。
又过了一天,终于到了燕京城郊的官道。
只是这天却下起了雨。
黄骠宝马正在冒雨疾驰,这马儿行得急,四脚踏上湿软的路面,便扬起了一层飞溅而起的污泥点子。
时荆是练武之人,自是没觉得有什么,只夏念芝身子本就虚弱,又被这场雨淋了个满身,意识都不大清醒了,他有气无力地斜倚在时荆的胸膛上,喃喃唤了声冉成渊的名讳。
时荆的脸瞬间由晴转阴。冷眼看了看他,继续闷声赶起路。
*
第二日,方至卯时,空中的星子并未全退。
天色昏沉,夹着愁雨,淅淅沥沥。
时荆悄悄放慢了速度。
京郊已至,他骑马隐在百丈外的林间,缓缓循着微弱的曦光看去。
不远处林外有一座无名墓碑。
一高冠华服的男子正在多人的簇拥下静立于碑前。
时荆的眼倏忽发红了起来,他咬紧牙关,怒目瞪向男子。
男子却仿若未觉,一直低头不语。
周遭一片死寂。
只有簌簌的雨声和夏念芝无意识的低语交织回荡。
“冉成渊……冉成渊……”
时荆终于回过神,他沉默地瞥了眼躺在怀里的人儿,摸了摸腰间的匕首,骤然狠狠踢了一脚马肚。
马儿受了惊,高声嘶鸣起来,猛地扬起前蹄,竟是要将夏念芝和时荆摔下去。
时荆身手了得,只听“嗖”地一声,他脚尖一蹬,已安然翻身下马。
可夏念芝却被高高甩了起来。
夏念芝瞬间清醒过来,吓得惊叫出声,眼看就要摔到地上,说时迟那时快,许是动静太大,只见不远处那抹黑影竟疾如闪电般地施展轻功飞了过来。
夏念芝死死闭住眼,预想的疼痛却并没有来到,反而身子一轻,稳稳地落入了一个男人的怀抱中。
夏念芝睁开眼,呆呆地搂住了男人的脖子,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胸前,低低地闷声说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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